直播冬奥会

冰刀划过屏幕

深夜，屏幕亮着。冰面如墨，一道红色身影在其上飞旋——那是直播冬奥会女子单人滑的现场。母亲在沙发上睡着了，手里还握着织了一半的毛衣。我轻轻调低音量，却调不高心中那份寂静的喧响。

十五年前，也是这样的冬夜。六岁的我穿着二手冰鞋，在郊区露天冰场一次次摔倒。母亲总站在挡板外，呵出的白气模糊了她守望的脸。那时没有手机直播，她的眼睛就是我的“直播画面”——每一个趔趄都让她身体前倾，每一次站起都让她拳头松开。冰刀划出的，是我稚嫩的弧线；她目光铺就的，却是比我轨迹更长的跑道。

镜头特写运动员起跳的瞬间，绷紧的足尖在聚光灯下微微颤抖。我突然想起，母亲也曾有过一双冰鞋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，她用粮票换回这奢侈品，却在第一次上冰时摔裂了尾椎骨。梦想从此锁进箱底，直到我偶然翻出那双老式冰鞋，皮面皲裂如她过早粗糙的手。

“成了！”解说员突然惊呼。屏幕上，运动员稳稳落冰，泪光与冰屑一同飞扬。母亲不知何时醒了，她眯眼看屏幕，又转头看我：“你小时候，每次摔了都不哭，就盯着冰面看，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。”

此刻，两个“赛场”在夜色里重叠：一个是万里之外被亿万目光灼热的竞技场，一个是记忆里只被一双眼睛温暖的小冰场。直播冬奥会展示着人类极限的璀璨，而母亲用半生默默直播的，是另一种奥运——爱的耐力赛，没有金牌，只有将梦想轻轻放在孩子起跑线上的、永恒的重播。

我握了握母亲的手。冰场终会融化，但有些东西，已如刀痕深深刻在生命的冰层之下，成为时间也无法消融的航道。